年8月20日。这一天是从时间之河里里舀起的一勺水,没有汤汤而下。
早饭后,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花猫就是那个时候来的,也不进屋,只站在门口,把头支在两爪上看着我,它有灰色的花纹,脖子底下一大圈白色的毛,已经长成了它猫妈的样子,我去看了一下桌子上吃剩下的东西,只有猪肚,盛小碟里端过去,它不停的往后退,一直退到台阶下面,把碟子放在台阶上,我退后,它向前,抓了肉就吃。
和猫很容易达成信任,但是和花猫不。以前小区里有一只叫黑黄的猫,它的毛发颜色异常深,有印度猫的血统,有一次,它一直跟着我回家,家里没有什么东西只好用火腿肠招待它,不吃,也不走,只顾跟着,不走了的意思。但是家里一直反对养猫,说我常常不在家,谁能为它的日常及生老病死负责呢?最后,黑黄还是不走,我只好把它哄出去。之后,我也曾经遇到过它,但这两年再没有见过它了。
这么多年的进化,它们是否记得人类并不值得信任?
这只花猫是另一只大花猫的孩子,大花猫是我四爷爷曾经收留过一只猫,来历颇传奇。
它的女主人从很远的地方把它抱回来,极是宠爱,然而没两年女人就病了,一病不起。一堆人出殡,做丧事,吹吹打打的送了去墓地,起了新坟,坟头是簇新的土,坟前依风俗有些水饭、纸灰,人群离开后,坟地尽是空旷。女人走后那家再无他人,唯一的儿子办过丧事就回到远处的日常生活之所,所有人都忘了这只猫。很多天后有人发现它一直守在坟头哭,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活过来的,但是见到它的人都看到它哭。人群迷信,以为这是一只通灵的猫。
猫在传说里一直扮演着这种角色。江彧很小的时候就对我讲黑猫是不吉利的,因为它通灵,问我是否明白之所以很少看到纯纯的黑猫吧,当时认真的想了一回,确认自己真的很少看到黑猫,这个猫的故事让我印象深刻,并一直警惕着一只通灵的黑猫。
但是,一只猫的忠诚和一条狗的死心蹋底完全不同,一头狗可以因为它的忠诚被人收留,但这只猫因为它的忠诚和灵性基本上终结了它和人类的共生关系。
没有人愿意收留一只一直守在坟头哭的猫。
后来,我四爷爷收留了它。
其时,他们家里已经有了一堆的流浪猫和狗。
它不再哭了并且生了一堆孩子,这只小猫便是其中一个。
没两年我四爷爷也走了,这些流浪的猫狗再次无人收留,这只小猫和它通灵的母亲一家再次流落。它就是那个时候流落我们家的,说它流落,完全是因为它除了偶尔来把案上大块的肉拖走并寻个老鼠以外,我们都不知道它真正住在哪里,它永远都只是路过,未曾停留。
今天它同样吃完头也没回的走了。我站着看了它一回,直到它走远。
它的来去常常让我想起生命本身的那些事,时间、空间、距离、缘份、去留,没人再勉强它留下,世界没有恒常,变迁才是它本来的样子。
今年有长长的酷热的夏天,热到人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一直想着等天凉点钎插一些金银花,我要把它分送朋友,但等到立秋,到了处暑,依旧炎热无比。
长到一人多高的四季金银花成了高大的花墙,开满了花。高尔泰说他家门口也有一蓬忍冬,藤上住了一只鸟,他的忍冬四季开花吗?其时,他所住的那个海边高热、干燥,他只字未提开花的事。
忍冬藤慢慢爬到高大的梨树上,树上今年只结了两只梨,其中一只被鸟啄开了,鸟是先行者,它们拣最好的果实啄开,浅尝辄止后把战场留给黄蜂,黄蜂有巨大毒力,几只就可以蜇死一个人,对梨它们威力同样巨大,一蜇,一颗梨基本上就完了,最后烂掉。
在花架下逡巡,太阳已升了老高,开始释放它巨大的热力,这样的天气不能插枝,回屋看书吧,书是北宋晚期的政治和社会,文字严谨叙述节制,充满智慧和理性,但它来得不是时候,我开始虚度人生,已经不再爱看书了。
百无聊奈去翻拣我爸爸做的木凳,他把粗大的香樟木树桩锯断了后雕刻成一个个的木凳,雕上花,上了漆,爸爸等到年过七十,知道自己骨子里其实不是医生而是个艺术家的时候,市面上已经买不到木工用的刀具,他就用那些极为平常的菜刀、小锯子、自制的小凿子把这些树桩刻上龙凤,还用一只黄花梨的树根给孩子们雕了一个兔子,我告诉他怎么看都不象一个兔子而象条狗。他问是不是耳朵不够长。不是耳朵,是脚。他忘了从小教我们背的《木兰辞》说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兔子的后脚永远都是踡着,扑朔来去的只是前脚,雕刻家给这兔子雕了一双直直的后腿。
这些散发着油漆味的凳子,它们有粗糙的表面,爸爸没有刨床,只能用粗砺的砂纸一遍遍的打磨,但它们依旧粗糙。坐粗糙的凳子上抬头望见灰蓝的天,电影《永远的一天》里,老诗人已经很老了,一个人住在海边的房子里,那个早上,他翻出年轻时候的一封信,人生那么慢长,他曾经那么年轻,年轻的妻子已去世多年,他突然就翻出来那封信,这一天变得有了意义。
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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