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与河流在我的生命中,一定有几条河流和若干山脉在等待着我。这可能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的说法,但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并且它们能够在某些关键的时刻,向我展现一些它们的本质来宽慰我。即使,我看到只是它们的部分和表象,而它们当中的确藏有一些不愿示我的东西:似乎在说,我们之所以居于这个世界上,本是无可奈何的。而那些向着山脉和水流的行动,作为一个行动本身,游荡于一个近乎边境的地方。孩子们孩子们只能感觉到儿童那类的真正的道德。绝不是缩小的成年人。他们拥有着一个自己的天堂和立法院,并极力将成年人逐出。他们在人类“型”的深沟边缘挖着,偶尔出线,但总会回来。它们跳跃在暴动的高压线周围,抖动着焦渴的稀松羽毛。他们难道不配拥有一个自己的国家?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建立制度,兴起宗教,发动革命,制造骚乱……捣毁家庭并永恒玩耍,守住他们那唯一的来自星星间的神秘友谊。一朵花上的灿烂星宿我在我的时光中站着,必定要向一棵树学习一朵花上的灿烂星宿。我必定要吃花,必定要以花的波动为食物。我的诗必定要回到一只鸟鸣,必定从它们的死地后部写回。我在我的时光中站着,我必定掏出过一只大山雀和它内部的管弦乐队。必定站在两只交换羽毛的耳朵上听,取得笼中乌鸫与巴赫大提琴的和鸣。我在我的时光中站着,我的诗行必定要写在抽象的绿色池中,必定要适时地抓回一缕新鲜而陌生的感性,拴在人类知觉摇动的茎秆上。弯曲,向着命运流动的大海,挽留一生注定消退的抽象。替代的晚祷你在我们的旁边完成着祷告。你一个人的,祷告。每当这时,孩子会迫不及待的爬到你的背上,就像一个老山羊驮着一只小羊羔。总是在黑夜里,入睡前,你祈祷,我知道,我深深知道,那些祷告里面一定,一定有我们的名字。一次又一次,通过一种间接的方式,我们跟你的神交谈,你带进了我,又带进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孩子,去到神圣的殿前。在每个黑暗潜入的夜晚,你只身前往那块平地上最高的地,(或许是最低的)蜷曲——如同一座骨头做的弓形山峰,完成,你此生那唯一静寂孤单的劝导。心之翠鸟翠鸟衔着我们的意志,为天堂开一个小口,它的一声声鸣叫,将我们卷入到春天的事件。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苏醒,连同我们冻结的心,也需要全然的复活自己。翠鸟婉转的叫声,攥紧我们脑中的螺旋,啄我们的意志。提醒我们注意到绕城溪流的解冻,还要观察一下此前冰封的江面——即使冬雪尚未消退,小草已经钻出,而鸟儿,即使它们此时正身在笼中,也要冒险提醒我们新的讯息。缓慢解冻的池塘想要写下一首诗,就是要面对一个和另一个无法喘息的机警时刻。不差毫厘地等待在结薄冰的池塘边,一根可以搭救上来的绿树枝。闭上在空寂中反复环游的眼睛,开启一阵迅疾的无关叙述。一个极佳或可能极佳的句子:冻雪融化在池塘里成为水,水又结成一层薄薄的浮冰。在人类的疆土上,我们也融化并躺着。我们的容身之碗,风的汽车和电的野兽一再飞驰,掠过我们,掠我们而过。我创作的结冰期已度过它自己的严冬,溪流涌动并且等待冲决汇入狂浪的潮水。鲁宾斯坦鲁宾斯坦的手指拨弄着一切。此刻,他就是所有人的上帝。在乐音中,一切都变轻了。就如我此时此刻在儿童游乐场,孩子们在弹簧床上蹦跳,他们的眸子沾着巨型吊灯闪光的灰烬。我似乎抵达了某个时间河流的中段,跳动在永恒里。因为在我的头脑里,他改变了一切,赋予眼前的这些本来糟糕的事物以不同反响的意义。鲁宾斯坦的手指指挥着我的意识,海浪席卷着意识的泡沫,我是一座伫立于海边的雕塑。啊,全部城市和所有的海岸,世界上的全部的孩子都滑下高高的红色的滑梯并发出尖叫。在一首诗中,阿什贝利坚称自己会上天堂。我不确定,也许是我太傻了!我已经花费了一个多星期研究约伯。早饭时听到三个死讯,我想他们在死前绝对没有解决死这个问题。纵然我每天花费一点时间去解决它,但是至今我只能说:一切毫无进展。蓝山雀之晨早上,在云层与天空的开口处一只蓝山雀的喉咙颤声鸣。我在钢琴上反复练习音阶内的变化。学习蓝山雀,放出歌声,发出警报,多么温柔……鲁梅尔哦,那复活节的康塔塔!雪夜寒冬织锦。家中,孩子端着灯火,跳向宇宙。雪夜,那条孤独的大路,坚决,缀满钻石。楼群沿途围起白围巾。有多少温柔铺就,就有我的白天和黑夜相隔。过去啊,仙境。神丢失了一扇银色的翅膀,耶稣头戴一顶白雪荆棘。打捞我游泳,向着词语的河岸。鼓点涣散,岸一再挪走,剩下的只有流动的动。我从你的海洋中努力占有一叶之舟的漂流,摆荡成为让人气恼的眩晕。我多想拥有雷霆的一个手腕,但我只拥有他嗓音的一缕。在与死者较量之时,我们得到了一种轻飘飘的腾跃。就暂时栖身在你的那片云海里,连番泅渡于永恒之河。泛舟的痛苦撕裂我的琴骨,泛舟——而无法折返。如果我们太想从河流中拽出一首诗,我们终于会拽起一片无法的羽毛。阴影已经阴影已经错过我们许多次。当我们驱车从家前往观江中心商场的时候,还有我们回来之后。她被活泼的小浣熊咬伤的切口和高烧的小脸蛋,沉沉的呼气。那发热小电器,几分钟前还被急切的抚摸。数分钟以后,当我们走在冰凉的雪中。击打一棵树或者等待着死亡像狗一样在公交车站窜出……我是说,在我年幼和我们年幼的所有时辰——人类的枯枝上生出灰烬,淤泥从小教堂积雪旁的砖路被靴子沾回。调琴晚饭后,你为我们的吉他调弦。它上面落满了灰尘,时常在夜半的寂静中发声。灰尘在抖动的琴弦上跳跃,可隐匿的白噪音更需要倾听。在高音区,家庭的头发被神经症拧紧。该换一把新琴弦了。一场大雪为整个冬天定调。我的生活没有曲谱,我语言的弦,隐隐颤动。我连翻弹奏的单音,未能奏出一段优美的和弦。我为此痛苦不堪。我的一首诗在写完之后,才更加热烈被写。在我脑中,我爱过之后,爱才真正到来。我大到无形我将我的头倾斜,我洗我的嘴,我看向着雪和雪中的道路。我的体内呼出旧气,置换全新的官能。每天,一个新我,奏乐。我庞大,如同罗丹的思想者,占满整个天空和大地之间的空白。我大到无形。如果步出这间小屋,我能走得更远,到达楼群后面的黑树林,落到积雪覆盖的松塔尖。女阿特拉斯我的天与地分裂着,将那个空白留给我。女阿特拉斯,必须快速整理妆容,修齐指甲,整装待发。坐在虚无面前,等待灵魂访客。新番宇宙的旌旗飘荡着。凌冽的寒气激发着肌肉和骨骼。但诗思却一直如激流,拜访边界。完成那种诱惑或者使命。当你走出屋子,重负悬置。黑夜搅拌着寒冬,雪冻结为卵石。阿基里斯、普罗米修斯、赫拉克勒斯……你正被人加速遗忘。正午的窗玻璃显现陵墓的红玫瑰。众神和英雄们徜徉于天地,而星星聚集为群落。一粒谷物,裸露它们结子的繁齿。在偶然的花园中,你所托举的庞大的美,和你一起翻转失重,你正倾听第一只贝壳的空白之音。夜游植物园多年前,在我母亲县城的植物园,我们,我丈夫、我、我的孩子还有我的母亲。无目的地走着,逡巡于人工修培的矮树墙和高大的云杉之间,从傍晚一直到天完全黑了。一开始,我们走得很愉快,脚步轻盈,后来,我们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天也越来越黑。我们的脚步一直被什么推着,像自行车的脚踏板,不自主地转动。一处蜿蜒曲径之后,我们迷失在铺地柏丛里。我们必须快点绕出这个地方,我们已连续三次经过这些鬼蒺藜了!我母亲有点着急,我的额头也渗出汗珠。我丈夫倒很兴奋,可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忽然,他惊呼:“看!那头上的!”“那是什么?”我们仰起头,顺着他的手指辨认:“哦!是海鸥么?”“是萤火虫!”我女儿说。“不不不,是雁群。”我母亲说。“那是大雁。”在泛着深蓝荧光漆黑的天幕中,数十只大雁扇动着翅膀,向南飞行。万里无云,天空静谧好似巨海,那南弋的雁群,仿佛许多条飞鱼,又似离弦之箭,落向远方。那些会飞的白色保龄球闪着夜的冷光,它们面容坚定,孤注一掷,毫不在意我们的仰望,向着唯一确定的南方飞去。一支空袭小队赶赴前线。一次毫无挽留的分手。一次黏稠中完美的隐形。从阴道到子宫,一次毫无阻碍地顺利滑出……一座意志的兵营,布满钉子。它们托拽着我们的眼球,让我们难以割舍,而它们却只在我们脑中痛苦的一刮——留下一个灵中凹槽。它们如此焦急,要赶上的究竟是什么呢?三个吻第一个吻青涩、胆怯,被性别束缚,被规劝,闪光的身份佩戴鱼骨样刺人的胸针。穿过破碎的窗玻璃,吻外面青春期贫穷的街道。第二个吻包含第一个吻的一部分眼泪。因欲望而黏湿,在小酒馆里,寻访第一个吻的住所,因它而痛苦,流黑色眼泪。吻外面堆满积雪的热房子。第三个吻忘记以往全部的,完全忘我,吻进一个三口之家混乱的星期一早上。三个豆荚逐个炸开,召唤另一个黑暗谷仓中的姐妹。无知、蠢笨,模拟,听任引领者打开那个不必要的开关。圣诞购物清单只是在圣诞节,你会拥有礼物。那些灵巧的小玩意儿,让人开心,称谢。沙拉酱蛋糕儿童玩具鱼小礼品……临近傍晚,积雪中,细树枝条弥补两座楼宇之间的罅隙。星星灯如同项链,穿过室内,粉色圣诞树打扮成羞涩的小姑娘,来自义乌,那里,另一个小姑娘,正盼望着圣诞糖果。我微闭起眼睛,例行祷告,淡蓝色窗玻璃上会出现一道清晰地闪电。有时候,我们觉得自己的生命就要完结,可意志和旨意全然不同,生命还将继续——以那种以往的方式。红色大丽花开在我房间的正中间。我蜷缩,在这房间的一角,脚,踩住床单。我想躲避这世上所有的伤害、迹象。我多么渴望报复,我就双倍地压住这种渴望。我有多恨,我就有多快活。愤怒让我回转头,看向天花板和客厅的灯具中光明的涌出。在这间属于我的房子里,妈妈伸出手接纳孩子,而你接纳我,任凭我不断击打空心树脉,听汩汩的泉水,流出盛肉体的钵盘。出神“第一批果实从来不是给凡人的,它们属于神祗。果实必须更普通更日常化,这样才会为凡人所有。”——荷尔德林提取羊的膝盖骨,只要后腿膝盖的关节。腿骨和胫骨交接地的一块独立骨头。猪的稍长,牛的粗糙,马的硕大,羊的最好。剃掉所有附着在上面的肉、脂肪、筋键,在开水里煮沸,融化肉,再剃上两遍。再剃再刮,打磨光滑,保证一点肉都没有。挑上四个最好的:无论形状,还是重量都最匀称。大人杀羊的时候顺手给孩子留着。准备一把小米,找来穿旧的衬衣、衬裤,挤掉上面的虱子和跳子,用剪刀剪方方六面。准备好针线,先缝一面,细细地针脚盘上去,再缝其它几面,最后一面留几个针脚。翻,从里到外翻面,将小米用小水流儿装进去,用看不见的针脚做最后的缝合。摊开羊关节,站在炕沿边儿,向上狠狠抛口袋,在口袋落下前翻羊关节,弯弯的月牙叫砧儿,圆圆的侧面叫驴儿,鼓包的叫肚儿,凹进去的叫坑儿。必在口袋落下前抓起肚儿坑儿驴儿砧儿两个或者两个以上,抓羊骨接口袋,得分。两个十分,三个是三十,四个就是四十。抛,入梦境,落,梦醒了。如此这般,循环往复,在宇宙中玩耍。关节纷乱,入在星辰中了,挑天的均衡线。羊骨音符。消隐跳跃,永恒回落,长驱直入。以至周围的它物都被伤害……以至只存一处光亮,别处全都暗哑、灰突。这般单纯的进,这般单纯的出,往返于抛与落间的人之瞬息,这唯一的纯真——出神。工价我们退观,她死。我们退观,她的本质从假借的形式中,坐在这最后的仪式中,听着最后的消息。抓不住的喘息紧得像绳子。抽成真空,压掉最后的气。那时已有天使光临,包围着,或一个黑死神临在门边,等待收取又一个普通的魂灵。从人的袋子里,掏出内容物。当那被取走以后,我们却盯着那皮囊,那已丧失了她的本质,丧失了性质的。真是该死,我们竟没人发现天使的围拢,也没人与死神交手。它们就在周围空荡荡的房间里,等着你去撕去咬它们,朝它们吐些什么,让它们赋形,从而显现——但是该死!我们只将注意倾注在皮囊上,见她躺着,被抬走,放入棺椁,拉上车,去焚烧。我们只能僵硬着脸盯着我们所看见的东西,而不知道,真的凶手从来不是能看见的。它们完美隐形在一次次事件中,数次逃遁,对我们的反应皱眉,只盼着收工,结算它们的工价。每次一个天堂币,不多不少,任何灵魂都一个样,廉价、轻。织锦楼宇耸立于打开的十字路口,像群山,城市的荒野。十分巍峨。如果能够,也可以将人世看做其反面,将楼宇当做群山,建亭台水流瘦树峡谷。矮小的房屋上,白雪如同书页,展开。雾里的交通灯瞪着火眼,点着大片雪堆,铺排其后是大片灰烬街。必须,在涌出的思想上,打几个漂亮的结。我虽为粗人,也必须织就一张做工良好的毛毯、锦缎,每天织下寸缕,在临死前也要织上一织。我要亲吻我要亲吻你,你也要亲吻我。我们久久地回吻,直到那些吻飞走了。亲吻我吧,我的阿喀琉斯,我的赫克托尔,我的小男子汉……在那些冗繁的工作间隙,我得占有你,一个寂寞的早上。我放了一把火却在多年以后燃烧。今日已经过去,未来裸露在刺眼的闪光中。现在还在被零星的痛苦建造。没什么,这没什么,这些诗是唯一的存折唯一的财产和最后的灵柩,我。扔掉,扔掉崭新的领结,在新发现的家庭中,你我对着永恒的丧失献上我们两人联合的祷告。婚姻不必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