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黄金明来自故土城市和异乡的记忆

*本文来源:来自故土、城市和异乡的记忆——评吴作歆诗集《低处》,作者黄金明,配图均来自网络。黄金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广东省作家协会理事,广东省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副主任。兼擅诗、小说和散文。出版有长篇小说、长篇散文、诗集等十余种。曾获得第九届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等。

二十多年来,作为吴作歆诗的见证者和研读者,我总能第一时间读到他的新作,当我看到他的诗集《低处》,仍感到了陌生和奇异。吴作歆在诗学的荒野上默默劳作,他对时代的思索已瓜熟蒂落,将发黄、枯败的语言植株及叶片拨开,其金黄果实暴露无遗,甚至如成熟南瓜表皮般具有陶瓷的质感和硬净。《低处》一书,不仅彰显了吴作歆长期跟时光(也许还有抽象意义上的人群、社会、时代及世界)较量的隐忍、智慧和胆识,也泄露了他被时光之刃无情地雕刻的疼痛、无奈、反抗乃至反击——当然也有和解及合作——最值得一说的是——吴作歆不断地调整书写的节奏及形式,从而使他所写的一切跟他以及他所栖身(或融入)的那一部分时代(包括环境)相一致。吴作歆从早期的激情歌唱到如今的冷峻言说,从密集急骤的意象轰炸到精炼简洁的白描勾勒,从凌空高蹈的自由冥想到人间烟火的忠实记录,作者的写作犹如一块铁片,被反复锤击、淬火而百炼成钢。

吴作歆的诗歌生涯发仞于广州,这是他求学及工作的地方,节奏紧张的生活像巨浪劈头打来,也像夜晚之翼将他的睡眠覆盖。日常琐事对生命的挤迫、侵占、压抑、馈赠和抚慰,这种种复杂、丰富及繁密,使吴作歆带来了写作的素材和冲动。这种感受中遍布着未知、不安、恐惧和无从把握,诗中的“你”和“我”互为镜像,其恋人式的对照及呼应,仿佛写尽了对城市的观感以及“你”和“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以及即将展开的生活)的迷惘、不适和无奈。《易拉罐》在这些诗中尤为重要,作者为自己找到了概括城市众生相的独特意象:易拉罐。这隐喻着牢固的、密封的也是一次性的、身不由己的消费式人生。这仍然是记忆,但不仅是城市或物的记忆,也是人的记忆(人们普遍性的焦虑根源于存在感的瓦解乃至崩溃),人和易拉罐在身体上的对应及置换,已触及了城市现象学的实质。一只被抛向地上的易拉罐,亦无意而命定地指向了作者多年后的写作姿态及主题:低处。

在吴作歆对城市生活的体验、反刍和写作中,对艺术及其活动的欣赏或参与,在他的诗歌生涯中曾经占据重要的位置。这也是他对城市生活的一种介入方式或“穿越”途径。为此,他写下了一大批诗作,跟文学或阅读相关的有《那西索斯》。跟电影相关的有《彼岸花》,跟音乐、舞蹈相关的有《舞》《吹唢呐的人》等,跟美术相关的有《莫奈〈睡莲〉》《罗中立〈父亲〉》。在这些诗中,艺术家的作品(包括文本)是作者观测城市生活的取景框,也是承装其思绪的容器。

请看《莫奈〈睡莲〉》:“你摆弄着一切“印象”/画面上满布来自天国的雾/有时像扭曲的火焰”。莫奈的《睡莲》不仅概括了世界的印象,也象征了“我”的印象而尤其是平庸生活的印象。再看《听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竖琴依旧在昔日的舞台上轰鸣/我把手伸进没入黑暗的心脏中/掏出星星、火把和萤火虫”。从爱情悲剧中衍生出来的乐曲,仿佛也给生活带来了一种普遍性的悲剧,而又含着泪与笑,欢悦与疼痛,表演者、表演的对象以及倾听者之间的情绪及心理已相互渗透、交融而难以区分。

二〇一三年六月至二〇一六年三月,吴作歆作为广东省扶贫工作队的队员,在广东省韶关市乳源瑶族自治县洛阳镇白竹村驻村扶贫工作三年。他在荒僻山野及底层民众之中接受了迥异于书本或学校的教育,从中领悟到了大自然神秘的声音及人世的苦与美。他于短期内呈井喷式写出了《低处》《砍柴》《苦难》等一批有力的短诗及长诗《白竹村纪事》。

在这些诗里,吴作歆终于为自己的歌喉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及旋律。说这些诗是乡土诗并不准确,自然、底层、苦难等多种维度在相互织入而不显突兀。灌木、油菜花、木柴、荸荠、玉米梗、野蔷薇、鸟、牛、狗、白鹤、蚂蚁、水鸭子、鸽子等山野及乡间的寻常事物,这次集中出现在这批诗中,给阅读者带来了大自然的馥郁气息。子曰:多识草木鸟兽之名。吴作歆对此必有感悟。

诗中的“我”依然存在,但“我”的行动及想法已退居二线,让位于山野中的生灵及底层的穷苦者,而甘于做一个倾听者、观察者及记录者,这样的记录的确恰到好处,也让人动容。请看《苦难》:“夏天已过,农人收割庄稼/稻谷被砍下的头颅/堆砌得到处都是/这时我看了看天,天空的阴影/像拴在狗身上的链条/我完成了恰到好处的记录/耸耸肩走进命运的深处”。这样的诗句,节制,冷静,内敛,但比站在高处呼喊更有力量。他有的诗句甚至触及或指向了神秘,譬如《牛丢了》:“我的声音单调,甚至有点疲惫/周围是一片沉默/越冬的忍冬藤消失在巷陌深处/锡安山上的羔羊/也曾经隐藏在灌木丛中/林间空地里,留下泥泞的脚印/神的隐喻成了唯一的线索”。又如《一个五保户之死》:“他死了/群山沉默/飞鸟越过树林/没有异常的天象/生活仍在继续”。农民赖以谋生的牛丢了,乃至卑微者的死亡之事,都平常得让人麻木,作者不带感情的冷静叙述,揭示了村庄在没有异常的天象之下,却蕴藉着巨大的悲剧性事件——这几乎没有悲恸也没有哭泣——这就是平静生活中潜藏的弗罗斯特式的惊悚。

《白竹村纪事》是吴作歆在这批诗作中用力最深的诗,也是诗集《低处》的压轴之作,可以看出作者动用了相关的全部记忆、经验、感悟以及激情,以使异乡的记忆沉淀并留驻,甚至转化成了时代跟个人的双重记忆,而这首先属于作者跟一座山村相遇的记忆。他以诗性的笔触写出了一座山村的“现场”(这也是漫长的过去以及难以更改的现实或未来),其苦难之浓重犹如永恒的世界之夜,让人不忍直面,但自然的伟力及人性的光辉依然像烛火或星辰在闪烁。这就像大自然的草木和野物的纯洁那样荡涤着作者的心灵,这也是生命的成长之歌。作者大量使用了村民对答的俚语(口语)及场景,写得十分的实,也写得十分的虚。

从这些诗篇看出,吴作歆受到了灵魂的洗礼,并以平静的口吻将消息的风暴谨慎地以诗的形式传递给我们:“多年以后,在夕阳的余晖中/白竹村将从我的灵魂中再次醒来:/辽阔的爱在田野中奔跑/大自然的河流淌过儿时的梦想/种子在晨曦中苏醒/水稻、花生和长角豆/沿着生命的轨迹生长/茄子、玉米和西红柿/组成瓜果飘香的乐园/潜水的鱼和扑腾的鸡/追逐着无拘无束的光影/农民在巡视菜园/像在巡视列队的士兵/狗的吠声来自天国/像最耀眼的一束光线/把整个白竹村照亮”。

这些消息或记忆,跟他以前关于故土、城市的记忆有隐秘的关联,但又的确面目迥异。尽管吴作歆已重返城市,但他在不同的工作(生活)环境中已被自然、乡土和村庄所改变(事实上主要是工业化及城镇化狂飙突进的背景下中国乡土崩溃的现实),被改变的还有吴作歆的诗(也许还有他的精神结构),这让我有理由期待吴作歆的下一次蜕变,会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

策划

陆燕姜组稿

余史炎编辑

陈依杨潮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潮州画院潮州文学院

潮州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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